文圖/陳信甫
本文刊載於台北市教育e週報第791期
Pokémon Go手機遊戲自暑假八月五日開放下載以來,一時之間全國為之瘋迷。不管童年時期是不是處於神奇寶貝遊戲與動漫世代,前兩週不管是走在路上或公園,到處都能看到人們拿著手機凌空捕捉手機上才能看到的口袋怪獸,我自己也參與其中。隨著時間漸長,遊戲模式不再新鮮時,街頭的熱潮已漸漸消失,當我晚上帶著手機下樓等待垃圾車時,再也看不到鄰居們滑動捕捉的動作了。九月中旬大學開課後,我在一門〈環境體驗〉的課堂上詢問全班將近80位新生是否仍然參與該遊戲時,竟然只剩三位舉手。
〈環境體驗〉課程的第一堂裏我提起Pokémon Go是有原因的,而且與新一代景觀系學生的生態素養與未來的專業志向大有關連。神奇寶貝(後正名為精靈寶可夢)先從20年前任天堂掌上型遊戲機GAMEBOY推出的一款遊戲,而後衍生連續播放至今的電視動畫,遊戲創意人名為田尻智,童年時期生活在日本東京都西部多摩丘陵地帶的町田市。四十年前町田市的人口約廿萬人,仍有許多田野供小學階段的田尻智終日徜徉其中,也因為他專注於昆蟲動物的觀察與飼養,被同學稱之為昆蟲博士。然而到了中學時期,因為東京都內大肆開發與都市擴張,水田、溪流與山林被開發為商業設施與住宅大樓,落寞的他轉而沉浸在電玩的世界裏。多年後,他構思一款新遊戲,希望能讓人們重拾童年時期在田野間捕捉昆蟲動物的樂趣,這正是神奇寶貝遊戲的初衷。
以我年齡所屬的五年級為例,城鄉持續擴張與觀光遊憩向山林蔓延,致使童年時期小鎮中的水田、溪流、圳溝與近郊山林一一消失或變差,找不到與當年玩伴撈魚釣蛙的地點,以致於每逢回鄉猶如失憶一般。我們這一代經歷的城鄉變遷與田尻智相仿,然而現今大一學生約在廿世紀末出生,房地產狂飇與城鄉環境生態劇烈變壞已是常態,童年時期伴隨他們成長的藍與綠不是我輩童年的田野、溪流與山林,而是片面迎合怕蟲、怕雜的新人類喜愛的都市公園與各式無機物材料的遊具。儘管表面上的顏色藍藍綠綠,然而生態上卻極為單調,有時連一隻蝗蟲都難以尋獲。Pokémon Go遊戲中捕捉野生怪獸雖然符合當代乾淨不沾手的潔淨品味,但是依然引不起大一生的興趣才令我擔憂,莫非他們已對人類以外的野性生命失去好奇心了嗎?
當我們在山區露營地戶外教學時,遇到落葉稍多的草地便不敢坐下,聽到嗡嗡聲不待辨識種類即擔心遭到蜜蜂侵略。即使事前再三叮嚀上山砍竹要穿著長袖衣褲,卻依然穿著適用一般公園草地的短褲與涼鞋,直到竹林口遭遇赤尾青竹絲才開始顫抖。看到自然優美的野性溪岸沒有感覺,但經由近自然工法整治、又過於筆直的溪流時,學生們卻激動的發出好美的讚語,頻頻詢問可否下水遊玩,因為這仍是城鄉生活十八年的生命歷程裏未曾或少有的地景體驗。景觀系的學生與未來台灣城鄉地景的形塑十分密切,如果他們習慣甚至喜好無法與其他生命共享、有如潔癖般的環境品味,豈不是在直接開發破壞之外,另以低度生態品質的改壞地景來耗損我們與其他萬物共享的生態系統呢?
十八年的環境品味是如何造就的呢?不外乎出自於各級學校與原生家庭的生態教養(ecological literacy),以及城鄉裏既成的各項建設所模塑的日常生活,並非只與教育領域有關,我輩與環境相關的都市計畫、景觀、建築、土木與水利等學科都涵括其中。美國關心兒童與自然的山林教育推動者理查.洛夫曾經寫過《失去山林的孩子》(野人出版社)一書,關心當代孩童的「大自然缺失症」,然而,我與學生們的相處之中發覺更令人警醒的,不只是學生本身,或許他們的家長與老師們也都是失去山林的孩子。當失去山林的孩子已然長大,且代代承襲,我們與牠們共同的未來又該何去何從呢?從十八歲向前推想,最為關鍵的國民教育階段裏又該做些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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